我的胡子爹爹

       2015的国庆长假，总共七天，但在我的眼中，这七天像做梦一般过去，过得匆匆，过得朦胧，过得分不清什么是现实，什么是想象。我的大脑和意志一直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。就在国庆节的前一天——9月30日早晨8点6分，我亲爱的胡子爹爹——也就是我的外公，在南陵县医院病逝了。

他的胡子
       之所以叫他“胡爹爹”，不是因为他姓胡，而是因为他的胡子。从我有记忆开始，我就清晰的记得，他每每抱起我，就会用他满腮的、扎人的胡子扎扎我的小脸蛋。小时的我不喜欢那种刺刺的感觉，所以每当他要亲亲我的时候，我就想躲开，不想被那刺人的胡子扎。而我躲开后，胡爹爹脸上的表情，我现在已不记得了，不记得是笑还是难过。

打弹珠
       大概是我会走路的时候吧，在胡爹爹家旁边的一条马路旁，多了几家游戏店，里面摆满了游戏机——不是那种有电子显示屏的游戏机，而是那时候很先进的弹珠机。
       胡爹爹很喜欢带我去玩打弹珠的游戏，我那时候小，看着胡爹爹将一块钱投进去，再一拉把手，弹珠就弹了出去，落在迷宫里，感到新奇有趣。每天胡爹爹都带我过去玩，百玩不厌。他拉一下，我拉一下，笑容就洋溢在我们两个身上，仿佛世界都是春天一般。

给姐姐刻章
       我的表姐小学时是学国画的，需要一个红印章。但那时我们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，再加上街上的打字复印店没几家，姐姐没法弄到一个章。姐姐去复印店刻章的片段，在我的记忆里还存留着一些碎片，只记的我、姐姐、爸爸和胡爹爹，在一家复印店里给姐姐刻章。后来，是姐姐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的。
      原来，为了给姐姐刻章，刚退休不久的胡爹爹将自己珍贵的公章贡献出来，磨掉胡爹爹自己的名字，给姐姐重新刻字。当时，一个透明的水晶章——而且上面还精致地雕刻了一只金色的凤凰，在一个小县城里是极为罕见的。姐姐说，她当时只觉高兴，因为顺利弄到了章，然而，她现在才知道这个章是多么珍贵，胡爹爹对他的爱是多么无私。


豆腐乳
       我、妈妈和胡爹爹都很喜欢吃豆腐乳。
       豆腐乳的吃法是用筷子在一块豆腐乳上挑出一点儿，再吃下粘在筷子上的那一点儿。如果几个人合吃一块的话，几双筷子都会在一起“接触”。
       一次，胡爹爹和马奶奶（我的外婆）来铜陵，餐桌上放了一小碟豆腐乳。我、妈妈和胡爹爹吃得正欢，我小小的脑瓜中却突然意识到——三个人吃一块豆腐乳，多不卫生啊！三双筷子上的口水都粘到一块豆腐乳上，好恶心啊！更何况胡爹爹还喜欢抽烟，牙齿都被烟草弄得黑黑的，更不干净了！我越想越觉得恶心，于是就不吃豆腐乳了。胡爹爹看我不吃豆腐乳了，边说：“你不是最喜欢吃豆腐乳了吗，怎么不吃了啊？”我有点不好意思，但还是说出了真实的想法：“我们三双筷子都碰一块豆腐乳，很不卫生的……”听了这话，胡爹爹的眼睛似乎黯淡了许多。那以后，我就常常听到胡爹爹对别人说：“唉，毛毛嫌弃我咯。”听得我心里有点酸酸的，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，该说些什么。

QQ游戏
      胡爹爹喜欢打牌、打麻将，当我们给他家买了台可以上网的电脑时，胡爹爹乐坏了。姐姐也很快给胡爹爹注册了一个QQ账号，胡爹爹就用这个账号在QQ游戏里玩打牌的游戏。
       几乎每天下午，胡爹爹都会去玩QQ游戏。但我和姐姐也想玩电脑，就和胡爹爹撒娇：
       “胡爹爹，给我玩一下嘛。”
       “把这盘打掉。”
       “直接按一下上面的叉叉嘛。”
       “退出不掉啊，必须要把这盘打完。”
       “哎哟，扣点钱就扣点钱嘛，把退出掉嘛，我也想玩。”
       ……
       我就像这样不知和胡爹爹闹了多少次，胡爹爹也像个小孩一样，和我们抢电脑玩。有时我争累了，就到旁边去玩了，心想等会儿再过去，胡爹爹就应该把那盘打完了吧。但胡爹爹趁着我没在身边看着，就又悄悄在打上一盘。好不容易轮到我玩了，没玩上一会儿，胡爹爹又走过来，笑着说：“该给我玩了吧？”我就嘟着嘴，说：“等会等会。”现在想起这事儿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——无论如何，现在我再也体验不了这种和胡爹爹抢电脑的感受了。

牛肉、菱角和蛋糕
       2014年的冬天，胡爹爹马奶奶搬进了新家。新家可大啦！而且装潢的很漂亮，妈妈还特地买了一个扫地机器人送给马奶奶，还说之后还要在客厅装空调。
       在这个新家里，有一个很大的电视，我一去南陵，就喜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有时，我看电视看得正入了迷，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，手上还拿着一片牛肉。一抬头，胡爹爹的笑脸遍绽放在面前。他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拿着牛肉，笑着示意我。我也笑了笑，接过牛肉，小声地说了声谢谢。可能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吧，现在到南陵，我只顾着和姐姐玩，而不怎么跟胡爹爹马奶奶交流，觉得自己和老人之间不知不觉地多了一道屏障。胡爹爹恐怕也有所察觉，但他仍主动接触我，给我好吃的，好玩的，想让我欢喜。下午，他在外面打完麻将，就用赢来的钱买牛肉、买菱角带回来给我们吃。他见我特别喜欢吃辣牛肉，每次我回南陵，他都给我准备好牛肉和水，等着看我开心地吃牛肉的样子。有时我在看电视，胡爹爹就将牛肉一片一片地、不断地送到我嘴边，而我只是以笑答谢，略显腼腆。
       今年寒假的时候，胡爹爹的单位发了一张一百元的蛋糕卡，胡爹爹自己不舍得用，就等我回去了，拿出来让我和姐姐去买蛋糕吃。我和姐姐拎回来一大袋子蛋糕，吃得津津有味，而胡爹爹只是坐在旁边看着我们，边看边笑，仿佛看到我们吃蛋糕，自己也就吃上了蛋糕一样。

新空调
       今年暑假，胡爹爹家的客厅装上了新空调。新空调的叶板不是直接外露的，前面还有一块保护板。
       胡爹爹以前只见过叶板外露的空调，这种空调对他来说也是新鲜玩意儿。他可能认为我也会觉得这很新奇，就像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弹珠机一样，所以，当我躺在沙发上休息时，他很骄傲地按下了开机键，空调的保护板缓缓下降，风叶片形成一定角度，凉风遍扑面而来。他笑着看我，似乎期望着看到我露出那惊奇的神情。但我只是对他笑笑——还是那种腼腆的、官方的、专门应对外人的笑。因为我不感到惊奇，因为我见多了这种空调。笑完，我又低下头看我的iPod，所以没有看到接下来胡爹爹的表情，是失望还是凝固的笑容？

小杂鱼
       胡爹爹的厨艺很好，姐姐最爱他做的回锅肉，但我却最爱小杂鱼。
       胡爹爹烧的小杂鱼很有特色，不是纯粹的一煎一炸一放辣椒的那种。他烧的小杂鱼刚入口便能感觉到一点淡淡的辣水，一咬下去，肉质细嫩，像软了的炸鱼和红烧鱼的结合，虽不脆，但那香味在一次次的咀嚼中流入口中，滑进肚子里，令人回味。